喵:「早餐在办公桌上」
早上七点,李映桥开完会,最后巡查完所有点位设备,发现一个地方的监控视角出现问题。
她立马给潘晓亮发了条语音:“西区8号点位的角落摄像头好像偏了,你找人过来看下。”
发完才注意到微信里那个熟悉的头像,半小时前给她发的消息,语气明显僵硬,换做平时会有可可爱爱的表情包,今天别说表情包,连个标点符号都没了。
她试图发了个表情包过去逗他。
对面却没有反应。
昨晚两人在群里和高典发完消息,李映桥在电脑上和吴娟他们开活动的视频会议,正是背水一战的关键时刻。
高典的消息回过来,她把手机递给身旁的俞津杨让他回一下。
他也在忙,正在看李映桥发给他的一些明天安保的注意事项,有求必应。顺手就把手机接过来:“密码。”
她忘了自己有没有和他讲过,但之前好像说过房门的密码:“0315。”
俞津杨手指微微一滞,悬在屏幕上空。很长时间没听见他的动静,李映桥回头问他怎么了?
他只别过脸,淡声说没事,默不作声地把手机锁了,然后盯着自己的屏幕开始回信息。
手机的冷光,蓝悠悠地爬上他冷静锐利的眉骨、鼻梁、下颚,透出一股陌生的锋利,也罕见显出几分不近人情的生硬,连那蓝悠悠的光浮在他脸上都像从停尸房地缝里漏出来的。
李映桥当然不知道他在生什么气,直到早上出门她都没反应过来,俞津杨那神奇的脑回沟里到底在想什么。
其实,从小她都不太明白他很多时候的冷脸到底是为什么。
她只知道俞津杨很帅,帅得惨绝人寰。吴娟和潘晓亮有次深夜开会还分析过很多次关于俞津杨这款,说他顶着一张如此标准的冷峻帅哥脸,偏还长了一双湿漉漉的忠诚狗狗眼。冷脸才是最绝的,你不会觉得是自己哪里不好了??因为他就是这德行,他就是怎么都不够,就是要对方剜心掏肺,要对方确定而饱满、唯一的爱或者恨。
李映桥在吴娟的谆谆诱导下,陷入深思,于是她更加确定自己从小到大能纵容俞津杨偶尔的冷脸,单纯只是因为这张脸真的帅。小时候他比她矮,她都忍了,现在又高又帅又好用,她不要太能忍。
所以临出门前,她套上大衣,习惯性地踮起脚尖,在他紧绷绷的嘴角上啄了下,非常大度地表示自己不介意他的小脾气。
俞津杨脸更冷了,是少见的不为所动,眼风压下来也是少见的冷峭,连嘴角都没撇一下。
直到目送她离开。
他才关上门,上楼准备去洗澡换衣服。
浴室淋着水声,他微信上蓦然弹出一条消息,俞津杨一听到就关掉水,扯过浴巾系在腰间走出来,头发还在汨汨往下滴水,就划开微信,看到了四一哥那条回复:
「宗谐生日好像是在三月份,但三月具体哪一天我不太确定,可能是中旬那几天。」
***
早上八点,游园大门正式为所有玩家打开。
整个景区总共八个点位,东南西北四个区,每个区分别两个点位,分别代表荒腔乐园的八个兑换关卡。
景区门口有个智慧游园终端机,每个进入景区的人,都需要登记资料后领取手环,手环会显示各位玩家在这个游园系统里的初始积分:羞耻分10分。
玩家需要用羞耻分去各个点位做任务游戏兑换掉所有的羞耻分,直到羞耻分变成零分,则显示今日的游园活动通关成功,便可在帅哥安保处获得相关奖励??猿人、电器联盟等小画城独家热门ip的文创周边。
能不能不要周边,只要帅哥微信?
当然可以,只要帅哥愿意。
吴娟后台私信回复最多的就是这条。
然而,到了现场,吴娟发现真正敢上去要微信的女孩并不多。俞津杨就更别说了,他今天一反常态,一身安保制服都压不住的气质,浑身上下却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,连吴娟都退避三舍。
冷脸帅哥网上看看算了,现实中没几个女孩头那么铁。
但是找他做任务的女孩特别多是真的,因为有人认出他之前参加过艾顶流的舞综节目,虽然节目还没播,但是看过他比赛现场的,都热血沸腾,原地圈粉。
不少顶流粉丝把他列为自己墙头之一,赌他节目播出肯定火,已经提前买股在超话安家了。
所以社交平台上今日小画城游园活动讨论最高的还是俞津杨,他已经算半个小网红了。这是李映桥没有预料到的,她觉得自己今天的策划很值得一波讨论,结果热度最高的几条帖子,关注点全在讨论俞津杨的脸、身材、以及下半身,她坐在办公室连刷几条都是??
「不行了,这哥们怎么帅成这样。一整个心思都不在兑换羞耻分上,只想多看帅哥几眼。」
「我现在只想知道上次那个B超单子的博主要爆料那男的不会是他吧?姐真狠啊,那个雷埋的,到现在大家都不敢入坑。」
「真有可能啊,那姐的ip不是在上海吗?俞津杨以前在上海读书。」
「神经,俞津杨大二就出国了,去年才回老家,是谁都不可能是他,姐们又不是怀了个哪吒。」
「B-boy玩得花,众所周知啊,姐妹们慎重,别太真情实感了,就算不是他,就这长相和身材会缺女人吗?玩得肯定也挺花的。」
「停停停别胡说八道行吗!俞津杨长这么大,正儿八经地就谈过一个女朋友。」
「谁信啊。上次立这个人设,已经底裤都被掏出来了,不会又还是青梅竹马吧宝宝?」
李映桥懒得再往下刷,眼神忽然停在一条评论上??
小画城的安保都好帅啊,哪来这么多帅哥,听说好多都不是本地人,是负责人特地从外地花钱找的。不过有一个安保年纪稍微大了点,看着也有点发福了,是预算不够吗?
底下有人回复:可能总需要一个能干活的吧,不然全围着那些帅哥拍照,谁干活啊。
她觉得奇怪,四一哥怎么着也不该只得到“年纪大、发福”这个反馈吧?
***
园区内。3号点位,负责人是孙泰禾,人数不多,气氛却是整个游园活动里最如火如荼的。
俩女孩是仙城二中的学生,身上还穿着校服,手环上还有五分的羞耻分没有兑换,刚在郑妙嘉女士负责的2号点位栽了个跟头??
任务要求在人流量最大的川明街口,换上指定的奇装异服,完成郑妙嘉语文课本上画的一系列行为艺术动作,五分钟内手环监测心跳不能超过110,超过110就算任务失败,因为你的羞耻心让你在意路人的眼光。
她俩纯粹是最近看小说打游戏熬夜太狠,睡眠似乎严重不足,心率都比一般人快一点,往那一站就100上下,没多久手环就开始滴滴报警。
整个游园的核心玩法就是:一起对抗那些阻碍我们前进的羞耻心,让世界彻底变成你的乐园,在这里,没有人会因为你奇怪的举动而嘲笑你,审判你,但你要先找到自己。
3号点位的任务是:差生招商??只招差生!只招差生!只招差生!重要的事情说三遍!但前提是你得向我证明,你是真的差生。
?!这不专业对口了吗?
俩女孩默默一击掌,这太好玩了。
然而,孙泰禾面无表情地照着台词问:“说说吧,不用拿成绩单,我们这儿不看成绩。我们这儿,只看能力。来吧,怎么证明你足够差。”
“我经常上课睡觉。”其中一披肩梨花发的女孩迫不及待立马说。
在孙泰禾这那叫小巫见大巫了,“睡几节课?能像我一样,从早上进教室一觉睡到下午放学吗?不行的话,那你还是有一不留神让知识进入你大脑的可能性。抱歉,我们这的标准是,我们只招没有一点儿学习能力的差生。有一点儿能力都不行。”
开玩笑,他以前在三中上学真不叫上学,叫补觉。
就这,他都还知道刘禹锡,字梦得,中考那年的魔音绕耳他这辈子都忘不了。
李映桥和俞津杨这俩行货加起来的感染力,简直无可匹敌。
那披肩梨花发的女孩当然不服气,正是最孤傲的年纪,冷哼一声说:“怎么可能,你不怕老师点你名叫你家长啊?”
孙泰禾笑起来,李映桥太会派活儿了,这简直撞他枪口上:“差生会怕老师吗?只有老师怕差生的份。你out!你来。”
他看向一旁同样穿着仙城二中校服的高马尾女孩。
女孩看了眼同伴说,“我能一直刷短视频,不带眨眼的。”
“刷多久,一整天?不睡觉?”
“除了睡觉时间,都在刷。”
孙泰禾更是面无表情说,“现在有很多‘歹毒’的变态营销号,会把知识??比如英语单词,包装成一些猎奇视频,让单词一不留神就进入你的大脑里。也不行的,因为你还是有机会能学到知识。”
梨花头:“………”
高马尾:“……………”
紧跟着社交平台刷出一串类似帖子:
「孙泰禾是吧,记住你了,差生主理人。」
「别让我扒出来,你在三中上过课好吗?」
「不是,2号点位的妙嘉女士,你语文书上的猫怎么长着一张狗脸,画虎不成反类犬啊?」
这历史就很悠长了:她的喵桥cp当初在梁梅的谆谆教诲下,有了一万块和十块的差距,一万块修理起十块简直更易如反掌,也是那个下午,一万块大言不惭说,你会不会怀念被我暴揍的时候呢?
十块冷脸说:狗会怀念那一天。
一万块则对她说,妙嘉,我现在就要看猫长着狗脸。
郑妙嘉可听话,三下五除二画好了。
高典毫不犹豫地海豹式鼓掌。
李映桥则意犹未尽地拿着画笔对着俞津杨的脸,瞳孔地震说:像唉!
只有俞津杨全程冷脸,忍不住把书拍李映桥脑门上。
当然不疼,她仰头哈哈大笑,有时候笑倒在他身上,十块直接炸毛:“李映桥,你没骨头啊。”
“有啊,206根,你要不摸摸看啊。”她那时候就纯混账,什么话都讲,然后看俞津杨脸红红的,她就舒坦了,又自己写卷去了。
…
…
接下去是第四个点位:只要满足以下任意一条,即被判定为“职场伪咸鱼”:吃过老板画的饼、背过同事甩的锅、收藏过《三句话让老板为我升职加薪》等相关热门职场帖子以及团建发过朋友圈的。
满足三条及以上,你将是职场最强卷王,本点位会重新派发两点羞耻分。
吴娟作为“全家资助上班”的职场最强咸鱼王,对每位路过的玩家们表示很抱歉:“对不起各位??”
紧跟着社交平台又刷出一串类似帖子:「吴娟本名皇甫珊吧,怎么可以有人真的找到钱多事少离家近的工作。」
点位5,是俞津杨。但他这会儿不在位置上。
社交平台上关于游园活动的讨论正在悄然发酵,相关话题的推贴也开始逐渐攀升,高典时不时在群里发些网上的高赞讨论帖,然后一个人在群里傻乐,问他们怎么不笑啊,但压根没人搭理他。
直到暮色四合,川明街两旁街道的灯次第亮起,昏黄的光线在青石板路上渐渐流淌开来。
那天是2026年的元旦,小画城的冬天不比北方劈头盖脸的朔风凛凛,是慢慢渗进人骨头缝隙里的阴冷。
丰潭很少下雪,枯枝兜头,落在黑瓦片上、地上,很快便也化了,是泼不下来整片的白。
雪惯来落得很贫瘠,墙角的寒梅更是在这样寡淡的冬季里开不出属于它的艳来,便也知趣似的,蔫头耷脑地长在角落里。
俩仙城二中的女孩在景区里玩了一天很尽兴。这会儿正在疯子港的角落里拿手机拍梅花,小孩儿就是一点梅、一点雪够她们咋呼半天。
这边没什么人,游晓矾还有个棚在这边搭着,正等着最后一期的总决赛录制,李映桥就没在这边设置任何点位,怕人多了不可控。
但这俩女孩特意来找艾顶流录过的棚来打了个卡,刚站在那个大棚门口合完影,又被路边的小野梅吸引,走走停停,拍拍照片,两人好不开心。
只是刚才那一鼓作劲的兴头刚过去,要再从这条狭窄逼仄的疯子港走回去,便不由得从心底深处涌出一股不可名状的寒意来。
“姜乐姜乐,快走,我感觉不太对劲,那里是不是有人啊……”
“你别吓我,这里有点黑,”扎着高马尾的女孩,定睛一看,“好像是安保。”又战战兢兢地拖着脚步,往前走了两步,眯着眼睛看见了安保制服,才彻底把心放回肚子里,“安啦,是安保??”
不等话音落下,下一秒,那道身影仍旧模糊不清,如同一团黑影好似一团巨大的乌云朝着她们碾压过来,直到在惨白的月光下露出一张堆着横肉虬结的脸,冲她们意味不明地狞笑着。
两人瞬间呼吸都停了。
“姜乐!快跑!”
巷子里一声短暂的惊呼,像一根银针落地,几乎很快消散在广阔无垠而平静的黑夜上空。
俞津杨决定等游园活动结束找李映桥谈谈,他不想再猜了,0315到底是谁的生日,为什么她的房门密码和生日都是这个人的生日。
如果真是张宗谐的生日,他整个人都不好了,很多事情他都没问过,他觉得自己能接受,也能忍。但他们都在一起这么久了,为什么还不换掉密码?
然而,当他从码头的石阶上刚要起身,然而,森冷的寒风骤然停滞,身后静谧幽深的疯子港传来几不可闻的声响。
俞津杨几乎瞬间把身板拉直,毫不犹豫地从石阶上弹起来,拔腿跑过去。
……
巷子里,空无一人,月光冰冷,将一条青石板路照得幽深而窄长,角落里的红梅被人一脚踩烂,鲜红的花瓣被人碾碎,好似一滩血渗进皑皑白又寡薄的雪里。
墙上有一长条的爪印,是人手。
***
一小时后。
晚上八点半,李映桥把正在扮演丧尸屠城的潘晓亮给叫回办公室。
她站在监控器面前,眉头紧锁,慢悠悠地一圈圈甩着手机说:“不太对劲,我一直联系不上四一哥,他今天一天都没出现,你帮我查一下园区的所有监控。”
潘晓亮一边调监控,一边回头张着血盆大口问:“你给唐阿姨打过电话吗?”
他整张脸就像一块被野兽啃过的烂肉,还有用极度仿真的皮肉纤维做得狰狞的裂口,暗红色发黑的血浆从他脑门一直流到脖子处,好像一只死了很多天突然诈尸的丧尸,全身又都泛着青白。
这种程度的妆造,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程度,今天丧尸组差点吓坏不少工作人员,社交平台上关于这个的讨论度也很高,说做得比剧组还逼真。纵然有心理准备的李映桥,这会儿和这么一玩意儿独处也是吓得肝儿颤。
“打过,唐阿姨说他早上就出门了。我让吴娟查了,有他的入园记录,他肯定在景区里。还有你别说话,也别回头,就敲电脑。”
李映桥捂着眼睛,只是她从漏出的手指根缝隙里,看见了让人心惊肉跳的一幕,她的眼神在某一个瞬间忽然拉直,盯着监控画面里那摇摇欲坠的身影,视线几乎在瞬间凝固住,连呼吸都屏住了。
潘晓亮顺着她石化般的目光转过头??
“操!!”他几乎瞬间爆喝出声,旁边的咖啡直接震倒,洒了一桌,也没人顾得上收拾。
因为在10号点位附近居民楼的顶楼位置,有一道人影悬在护栏外,衣摆几乎在顶楼的狂风下猎猎翻飞着,那人却只是单手悬着,没人知道在这之前发生了什么,没人知道这人为什么会吊在护栏外。
潘晓亮几乎破口大骂,这是干什么!纯心要我们死啊!这今天有人要是在景区出意外,李映桥直接要被请去喝茶了。
李映桥盯着监控器,这个监控器是区域监控,位置实在太远,夜色又黑,只能依稀看到一道模糊的身影,但她却还是眼尖地看清了那身衣服,是他们发的安保制服。
她立马抓起桌上对讲机,按下通讯,眼神死死盯着监控画面,因为是频道内的安保人员,她不敢太惊慌,声量也不敢太大。怕万一对方的对讲机还在身上,任何动作可能都会改变楼顶上的风势。
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拽着潘晓亮冲下楼,也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摁下对讲机上的5号频道,声音压得很低:“俞津杨,你在哪?帮个忙。”
对讲机发出片刻滋滋啦啦的电流声后,响起一道熟悉的男声,他声音比她还平静,只是带着一丝喘,甚至还带点爱莫能助的笑意,第一次安抚似得叫她小名:“ 桥桥,我这会儿帮不了你,我在一个你想不到的地方。晚点,好吗?”
都不用等他说完。
对讲机的风声一进来李映桥那颗心一下子就被人吊到嗓子眼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