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时初。
朝颜和阿吉回到岁绵街,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。
自家那小院门外,早已被各式轿马、人流堵得水泄不通。
本就不算宽敞的街巷,此刻轿杠相磕,人马杂沓,竟似年节里的庙会一般。
身着各色常服或军衣的人群,手持拜帖礼单,焦灼地引颈张望,仆役们抬着沉甸甸的礼盒,在人群中艰难挪动。
喧嚷声、拥挤引起的争吵声混成一片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内院。
“安哥儿,顶不住啦!我顶不住啦!”
胡凑合急匆匆跑进后院,一见面就抱怨道:“安哥儿,你如今大小也是个人物了,光靠我和秃驴看门,太跌份了!咱府上该添人手了!”
他很羡慕隔壁林府管家………………林管家手底下管着大几十号人,出门办事身后跟着两名健仆,可威风了。
但小...…………..连阿智都不听他的。
“就说我搬到朱雀军大营了。”
丁岁安束紧缘带,攀到东墙头。
他也没想到,消息竟然传的这么快,正式任命公文还没下来,宅子已被各方消息灵通的人士给围了。
“哦………………诶?安哥儿你作甚?”
“出门!”
“出门你爬墙做什么?”
“咱家还出的去么?”
说话间,丁岁安已熟练的翻进了隔壁林府。
三月春阳正好。
林大富躺在后宅葡萄架下的躺椅上,斑斑阳光漏下来,不冷不燥。
身旁几名侍妾,捶腿的捶腿、捏肩的捏肩,好不?意。
“老爷,后宅总得有些规矩吧~”
小桃顶着一对黑圆圈在林大富大腿上坐了下来,剥了一颗果子递到林大富嘴边,语气委委屈屈。
昨晚,正是她侍寝的时候被林寒酥踹了门。
家里有这么个强势的女儿,她们这群妾室过得比别家有主母的侍妾还小心。
更憋屈的是,林家三娘不但地位尊崇,还是孀居之人,也就是说若无意外,她会一直留在这个家里。
“对呀!王妃就算再尊贵,也终归是老爷的女儿~”
“老爷您怕王妃,我们姐妹见了她,更是大气不敢.......
“老爷,王妃今日敢踹门,明日说不定就敢发卖我们姐妹,???~~
众侍妾七嘴八舌打起了小报告。
林大富虽好脾气,却也是个爱面子的人,“咳咳,我会怕她?那是我女儿,她就是做了西天王母,见了我也得喊爹!哼,下次我见了她,看我怎么骂她!以后,绝对不允再有人不经通禀乱闯后宅!这林府,还是你们老爷我说
了算!”
话音刚落,却见远处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急匆匆走了过来。
后宅嘛,除了林大富不会有男人进来,侍妾们穿的格外清凉…………………
侍妾像是一起被施了定身术,眼睁睁瞧着那男子快步走进葡萄架下。
林大富游走在小桃肚兜下的手也停止了动作,侧头怔怔望着丁岁安。
没记错的话………………这是我家吧?他,从哪儿冒出来的?
丁岁安边走边拱手道:“林大人好兴致,您继续揉您的,我借个门走一下。”
说罢,已快速穿过葡萄架,径直走了过去。
从始至终,脚步未停。
“啊~”
片刻后,葡萄架下才响起数道惊叫。
接着,便是林大富既屈又怒的嚷嚷,“把我家当窑子么,想进就进,想走便走!”
从林府后门绕出岁绵街,丁岁安直接去了章台柳。
阮国藩好像刚刚起床,哈欠连天。
“世叔年纪渐长,往后还是少熬夜的好……”
丁岁安见面客套一下,不想他还来劲了,“昨晚何止我熬夜?整个西都陪你熬了半宿!你少带女人半夜出城,我自然能睡好!”
“呵呵~”
除了尬笑,还能咋样?
还好,阮国藩没有纠缠这个问题,“你来作甚?”
“想让影司弟兄搜集一个人的罪证。”
“谁?”
“郑金三。”
“哦。”
阮国藩并不意外,只提醒道:“你应该知晓,他是安平郡王的人?”
“知道。
闻言,阮国藩也不再多说,“给我两天时间。”
圣人曾言,冤冤相报何时了,斩草除根没烦恼。
反正和郑金三已结了死仇,管他是谁的人,也得先弄死再说。
并且,凌晨和兴国那番谈话,他丁岁安敏锐察觉,她好像并没有维护陈端的意思……………阴谋论一下,陈翊自幼在她身边长大,她大概也不希望看到陈端在禁军中培植势力。
甚至丁岁安觉得,兴国之所以把整军的差事交给他,便是将他当成了陈翊的人。
但他自己认为,他谁的人都不是。
不过是想借机消灭潜在威胁,顺道爬高一点,争取早日和王妃姐姐的关系阳光化、精准化、深入化…………………
“见到你爹说一声,这几日我在章台柳设宴,喊他聚一聚。”
丁岁安临别时,阮国藩交待道。
“成。”
离了章台柳,转去南城赤佬巷。
赤佬巷没什么闲人,大家都要为吃食忙碌,午后时分,巷内静悄悄的。
老丁也没在家,丁岁安翻墙入院。
一直等到西时天色擦黑。
丁烈返家,推开院门,却见院内角落的灶膛跳动的火光,将守在灶前的儿子身影投在斑驳墙壁上。
丁烈走近两步,脚步忽地一顿,目光落在了小丁后腰那把木剑之上。
“老丁,看看我这鸡蛋羹蒸的咋样?”
丁岁安掀开高粱杆编就的锅盖,一股水汽翻腾而起。
氤氲水汽很好的遮住了老丁脸上一闪而过的怪异神色,他缓缓上前几步,勾头看了看,“嗯,不错,得了我几分真传。”
“哈哈~”
丁岁安小时候一旦生病、不舒服,老丁便会蒸上一碗蛋羹。
这是小丁的病号饭,也是专属爷俩的温馨记忆。
两人就着暮色,坐在院子里吃了起来。
关于昨夜之事,老丁有许多疑问,踌躇半天,终于装作随意却又带了分小心翼翼的问道:“崽,你和兰阳王妃………………”
“我俩好上了。”
丁岁安抬头,回答干脆,没有半分迂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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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丁没想到儿子这么直接,怔了半天才低声道:“她一个寡居王妃,怎能成?”
“您都说了‘寡居’,国朝哪条律令不允寡妇再嫁了?”
“再嫁?你认真的?你俩………………”
老丁颇不自在,借低头吃羹遮掩,问道:“你俩,到哪步了?”
“睡了。
“老丁,她这样的儿媳妇你还看不上啊?”
“不是,但她是王妃啊!”
“王妃怎了?不也是女人?”
“她比你大吧?”
“大六岁,刚好抱两块金砖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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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显能瞧.......老丁不太乐意,或者说不太看好,沉吟半天,叹了一声,“崽啊,打小你想作甚,我都不拦你,但这桩婚事不成………………”
老丁抬手,阻止了丁岁安开口,继续道:“你先听我说,爹并非说兰阳王妃不好,而是说此事颇难,搞不好你半生都要耽误进去。”
丁岁安放下碗,朝老丁笑道:“爹,早年儿幼,您便教我,人活一世,但求心安,做自己喜欢的,担自己该担的。如今,我不正是在践行你教的道理么?她,为儿所喜,这就是做我喜欢的。人,我也睡过了,也曾对月盟誓,
这便是担我该担的责。”
老丁望着儿子已褪去稚气、棱角分明的脸,缓缓低下头,又用调羹挖了一勺嫩滑蛋羹送进了嘴里,却道:“蛋羹蒸的不差,往后啊,你要自己蒸了。”
说完了这件事,暮色更深。
灶膛里的余烬只剩下暗红星点。
丁岁安以试探口吻道:“老丁,今早殿下任我为正军司马,可从诸军调人充作麾下,......想不想换个地方?上阵父子兵嘛~”
此次整饬军纪,自然不可能只丁岁安单枪匹马。
上头会成立一个由殿前司使贺大年,西衙督检孙铁吾分别任正副使的正军司使。
担兴国也讲了,正军司使只是挂名,真正的差事还需丁岁安这名正军司马来干。
许了他自行组建班底的权力。
可老丁听了,却比刚才听到林寒酥的事,反应更激烈、多少动了点气,“你非要?这趟浑水么?”
丁岁安却道:“反正已和那郑金三结下了死仇,不借机除了他,睡不安稳。”
“他奈何不了你!”
老丁的回答斩钉截铁,那份笃定后似乎藏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底气。
丁岁安却望着老爹,昏暗中,眼睛很亮,“他为何奈何不了我?难道还指望那名神出鬼没的黑衣人庇护么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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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丁像是被什么噎住,低头舀起一勺早已凉透的蛋羹送入口中,避开了儿子的目光。
明明是一抿就化的柔滑蛋羹,他却嚼了半天。
丁岁安适可而止,没再继续试探,轻轻放下碗低声道:“老丁,借这次机会,你也往上动一动,还有胡大叔、大海叔,刚从南昭救回来的翰泰叔,论资历、年龄都该升一升了………………”
“你想作甚!”
老丁张着嘴巴,一点蛋羹碎屑从嘴角滑落。
丁岁安迎着他的目光却很坦然,只道:“没想作甚,但不想下回再遇到有人叫嚣着让你磕头赔罪时,我还得谋长划短、迂回算计才能杀了他!若非问我想作什么,我就是想着,下回再遇到这种事,可以毫无顾忌的当场把人砍
7......."